浮士德精神

问：我不是中文系学生，但常听说一个词叫“浮士德精神”，我知道《浮士德》是歌德的一部大著，可是没有读过，您能介绍一下什么是浮士德精神吗？

答：我以为歌德最伟大的贡献在于创造或者说表现了一种崇高伟大的人类精神——浮士德精神。浮士德本是一名在书斋穷经皓首做学问的书生，但成年累月的书斋生涯，让他感到苦闷无聊，生命毫无意义。恰在这时，魔鬼梅非斯特出现和他谈判打赌，答应把他从书斋中解放出来，情愿当他的奴仆，为他服务，尽最大努力帮助他实现他想实现的一切欲望。但条件是当他感到满足时，他就算输了，灵魂归魔鬼所有，来世为魔鬼服务。浮士德深黯生命的奥秘：人的欲望是永远不可能满足的，因此他相信自己永远不会满足也就永远不会输，于是毅然签下这个约，从此开始了后半生尽情释放生命活力，永无休止的追求历程。

《外国文学史》教材将浮士德的追求经历归纳为五场悲剧：知识（书斋生活）、爱情（世俗生活）、从政（官场生活）、美（追求艺术）、事业（建立人间理想国）。歌德以浮士德以上表意性的人生经历，象征性地传达了他对人生意义的理解——人生是一个过程，人生的意义不在于任何一个具体的、现实的目标的实现，而在于每时每刻都必须重新开始的永无穷尽的向上追求中。每一个具体的现实的目标都是有限的，如果执着于其中就会导致生命的停滞，就等于生命的死亡，因而必须自强不息，永远追求。而这，也就是生命的真相，人的生存的真相，浮士德将这一真相传达得淋漓尽致。浮士德自强不息、永远追求的性格内涵被提炼抽象为“浮士德精神”。

关于浮士德精神，具有多重的象征意义。

首先它是作者歌德本人心路历程的艺术化。实际生活中的歌德本人，是一个天性好动，喜欢创造，热心体验各种生活，永无休止地追求的人。浮士德每一阶段的探索都和歌德本人生活经历，尤其是精神生活的发展有着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关系，都渗透着歌德的人生体验和思考。所以论者一般都视浮士德为歌德心路历程的象征。

其次，浮士德的性格代表了上升时期资产阶级先进知识分子顽强奋斗，积极进取的精神，所以人们又把浮士德的心灵史视为近代欧洲300年资产阶级精神发展史。

再次，我们更感兴趣的是，从终极角度看，浮士德的形象具有超越个人、超越时代、超越阶级、超越民族、超越任何时空的性质，即他的心灵史也可以视为整个人类的心灵生活史。

我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它内在的精神实质更符合人的本能、人的天性。人的生命、人的精神的本质特征就是发展、变化、运动，因而必须永无休止地追求，在追求中释放生命的能量，让生命在追求中得到自我实现。一旦停止发展，就意味着生命到了尽头。当然，作为个人，亦或人类，可能有沉沦或堕落的时候，但生命要求运动要求发展的内在本质终会自然生长出来克服之而继续前行。

歌德深黯人性这一弱点，他借天主之口说，“人类的活动劲头过于容易放松，他们往往喜爱绝对的安闲”。怎么办？歌德借助天主，安排永不安分、永远充满活力的梅非斯特来做浮士德的伙伴，以刺激他内心深处的生命活力。这种安排，表面上看起来浮士德和魔鬼是两个人，而实质是一个人。魔鬼不是别的，正是人天性中永不知满足的一面，与惰性相对立的另一面。所以，浮士德精神其实正是人类自己的精神。从这个意义上说，浮士德是德意志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也是全人类的集体无意识。

正是这个原因，浮士德形象一经创造出来，立刻引起接受者的广泛注意和普遍喜欢，人们从他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从此浮士德作为一个经典形象走进德国人、欧洲人、现在是全人类的心中。在此之前，人们也在努力、也在奋斗，但都是自发的，盲目的，是生命本身的意志。自从有了《浮士德》，人们才一下子清醒了。明白了作为人，就应该像浮士德那样活着；作为生命，就应该永无穷尽地运动、发展。这，就是生命的意义，生命的价值。

浮士德形象对后世影响甚远，浮士德精神早已深入人心。人生的意义在于永无穷尽的追求已基本成为当今世界人们的共识。浮士德精神作为一种象征符号已经载入人类文学史、精神史和文明史，激励人们永远拼搏、永远奋斗、永远追求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