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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

2024-03-03 常见问题 3 作者:网友投稿

1

驸马又纳了一个妾,是京城醉香楼的头牌红羽。

当我的小丫头秋绘跌跌撞撞跑进屋来跟我汇报这件事时,我正在拿凤仙花染指甲。秋绘到我跟前还没站好,就听我大声吩咐:“还愣着干什么,老规矩,咱们去见父皇!”

说着我十分惋惜地解下手指上的麻叶,嘟哝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凤仙花。”然后我站起身来,望了望那一院子正呆站着看着我的丫鬟,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

“陈洛衡你混蛋!”

2

我,陈洛云,是当今圣上的第十六个皇女,已被赐死的王美人的女儿。作为一个罪妃之女,毫无疑问我一点也不受宠,是我父皇二十五个皇女中的小透明。我在皇宫里一直透明到十六岁,因为在父皇为征西将军举办庆功宴的时候在御花园聚众斗殴成功引起了阖宫的注意。然后父皇就当着满宫宾客和被我打成猪头的十五皇女陈洛如的面,把我赐婚给了征西将军陈洛衡。

此令一出,满宫哗然,第二天朝堂上言官们纷纷上书求父皇撤回成命。当时我正在宫里嗑瓜子,听秋绘那丫头跟我添油加醋讲朝堂上的盛况。我听得津津有味,问她:“是因为战功赫赫的征西将军被迫娶了一个举止粗俗的公主?”

秋绘连连摇头:“哪能啊,只要娶皇帝的女儿就是他天大的福气。”

我又问:“那是因为如此青年才俊不应该尚公主,后半生困于一个华而不实的驸马名头?”

秋绘头摇得像拨浪鼓:“什么啊,这话那些人敢说吗?”

我乐了,把瓜子一撂:“那是为啥呀?”

秋绘急得跺脚:“公主您装什么傻?那征西将军是您的亲堂兄!”

我打了个哈哈:“噢噢是吗,我忘了。”

说实话陈洛衡不算是我的亲堂兄,他老爹倒是我爹的亲堂兄。我俩爷爷都是太祖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哥俩当年还在一块亲亲热热地夺嫡。不同的是我爷爷成了太宗皇帝,他爷爷成了齐王。当然,我爷爷一直暗戳戳想搞死齐王,齐王也一直暗戳戳想砍死皇帝,可惜他俩的恩怨到老也没了结。

到了我爹和第二代齐王,就是陈洛衡爹,就不一样了。我爹没有亲兄弟,齐王从小被太宗当质子养在宫里,算得上是我爹的亲兄弟。老齐王是个厚道人,从小接受皇室忠君爱国洗脑教育,对我爹忠心耿耿,甘心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可惜我爹从小听我皇爷爷讲悄悄话,整天说齐王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老子不好儿子也坏,因此一直对他这堂兄弟打坏主意,最后终于逮到有一回齐王醉酒放任骑兵离营的过错,硬说他造反,把齐王两口子逮起来砍了。

说起来我爹才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怜当时陈洛衡才五岁,我爹因为这波操作被朝廷骂狠了,为了彰显自己也是厚道人,留了陈洛衡一命,封他做了齐王,养在宫里养到十二岁。然后以历练宗室子为名,把他扔到西疆喂狼去了。

哪知道陈洛衡继承了历代齐王骁勇善战的本事,没被狼吃反倒把狼砍了。不仅砍了狼,还砍了连年骚扰边境的胡人。这的确怪我父皇不仔细。西疆能有什么大官,一个藩王过去自然一呼百应,事事以他为尊。陈洛衡在西疆简直过成了土皇帝,天天练兵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拿胡人练练手,打得那胡人一见齐王如见恶煞,连连后退。陈洛衡在西疆八年就把西疆打成了过去八十年以来最大的疆域,战绩太猛,由不得我爹不把他召回来,庆功赐府尚公主一条龙。

不过显然我父皇是没考虑他女儿和堂兄近亲结婚的问题。我觉得他在朝堂被群臣骚扰实属活该。

秋绘几乎要跪下来求我:“殿下,您去求求皇上吧,公主赐婚宗室子,这是本朝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我打了个哈欠:“本朝没有前朝有啊,前朝湖阳公主不就嫁给了她亲哥哥。”

秋绘诚恳地说:“后来他俩就被太祖皇帝砍了,说是替天行道。”

我:“...”

秋绘都快哭了:“公主,您不能任由这种荒唐事发生啊。”

我敛起嬉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秋绘说:“你让我去求谁?是那个过去十六年对我不管不问如今一心想让我去牵制心腹大患的父皇,还是女儿刚被我打了恨不得我去死的贵妃娘娘?”

秋绘语塞,我站起来继续说道:“太后那里兴许还能去求一求,但是你用脚趾头想一想,只怕我还在长乐宫门口跪着的空挡,贵妃就能把我拖走杖毙。如今我能嫁出宫去,哪怕是嫁给一条狗,都比待在宫里安全。”

“更何况,我本来就想嫁给陈洛衡。”我认真地看着秋绘,一字一顿说道。

3

我正沿着阶梯一步一步走上父皇的宣室殿。这曾经是我从来不可接近的存在。我无数次在偏远的薄室里,踮脚望着雄伟的宣室殿,想象着十五皇姐和皇兄们在里面和父皇言笑晏晏。而这种状况在我嫁给齐王之后陡然转变。父皇甚至说,吾女洛云来给朕请安无需通报。

因为嫁人这半年里我都来十几回了。这百余级阶梯我都快爬吐了。

爬到宣室殿门口我已经气喘吁吁。我强忍住骂人的冲动,熟练地铺开裙摆,噗通跪下来,然后扯开嗓子熟练地大哭:

“父皇您要为洛云做主啊,陈洛衡那混账从不到儿臣房中去,却又纳了一个娼女做妾,他是要羞辱死儿臣了啊...............”

我一边哭,一边听到旁边宫女侍卫似在窃窃私语:

“这是驸马这半年纳的第六房妾了吧。”

“听说驸马从不与公主亲近公主嫁人半年等同守活寡....”

“听说公主很凶悍啊为什么不把驸马打成猪头?”

“你傻呀齐王怎么能和洛如帝姬比齐王把公主打成猪头还差不多...”

我深呼吸。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伤身体。

不一会儿殿门开了,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崔盛福对我恭敬地弯下腰:“洛云帝姬,皇上在里头等您了,您快进去吧。”

我用真丝的衣袖猛擦一把鼻涕眼泪,再糊一把满头发钗,鬼嚎着冲进殿内。

“父皇,儿臣再也受不了驸马的羞辱了,父皇让儿臣与他和离吧!”

我的好父皇,旁边坐着看戏的贵妃和洛如帝姬,憋出一副心痛的表情看着我:“我儿,真是苦了你了,朕当初只道齐王年少成名,堪配我儿,哪成想他这般荒唐,辜负了你!”

贵妃也叹:“洛云在宫里可是金枝玉叶,千娇百宠长大的,哪受过这般委屈!”

是啊,在冷宫千娇百宠长大的,我可谢谢您嘞。

我那十五皇姐正坐在一边努力忍住幸灾乐祸的笑容,掩面而叹(笑)道:“可十六妹妹的驸马青年才俊,骁勇善战呀,想我那驸马就没什么本事,别说纳妾,我不点头他房里丫鬟都不敢放一个呢。”

这话阴阳怪气得有点过分了,连父皇都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贵妃倒乐坏了,假意责备道:“洛如,你那驸马怎么能跟齐王比?齐王是征西将军,指不定年纪轻轻就为国捐躯了。你夫君只是个小学士,只怕和你白头到老都没有齐王的功绩呢。”

我翻了个白眼。陈洛如的“小学士”驸马惠增,不仅是老牌王公荆国公家孙儿,还是本朝最年轻的内阁学士,前途不可限量。更何况他玉树临风却不好女色,如今满京都传洛如帝姬和驸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可惜陈洛如在和她爹娘千挑万选的这么个良婿大婚前夕被我暴打一顿,害她婚期推迟数月,最后和我一起出嫁了----因为面子工程问题,我出嫁十里红妆的大架势完美碾压了陈洛如,她从小心心念念的盛大婚礼被我毁了。痛快。

父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随后沉痛地说道:“我儿,齐王如此荒唐,朕再不能坐视不理了。”他看向崔盛福,下令道:“罚驸马半年俸,命他这个月不必上朝了,在府里好好思过。”

活该,叫你打扰我染指甲。我一边谢恩一边暗戳戳想。

4

“公主,驸马来了。”

我刚回府坐定,秋绘就小跑进屋跟我汇报。

“叫他滚!本公主要染指甲!”

我气呼呼地发号施令。这半年我在公主府充分享受了在宫里从来没有的地位,满府都是我的人----我爹的人,我想怎么作威作福就怎么作威作福。可惜因为驸马是齐王的特殊原因,我的公主府并没有另建,只是从齐王府划出一半来。我爹抠门,呸。

“公主怎么脾气这么大?”陈洛衡无视了我的命令大步走进院内。我骂骂咧咧放下凤仙花汁,跑到院子里,换出一副幽怨的姿态对陈洛衡说:“驸马怎么还想着到本宫这来?我听说那红羽姑娘貌若天人,柔若无骨,想必驸马得此佳人必爱不释手吧。”说着我泫然欲泣,悲伤得几欲晕倒。

“红羽甚得本王心意,不劳公主费心了。只一点,”陈洛衡冷冷说道,“红羽柔弱,不比公主骄横无礼。我已经叫她不必来敬茶了,公主也不要去打搅她。”说罢他对我伸出两根手指,扭头就走。

我了然,只作悲痛欲绝之态:“驸马如此待我,可还记得自己是本宫夫君?如此一个一个往府里纳妾,是要羞辱本宫到什么时候?”

陈洛衡自顾自走出去,我全然不管,只顾将悲痛的控诉喊得满府都能听到。讲真这段话我说得太熟,每个月讲一次实在无聊,我都快唱出戏腔来了。

秋绘冬织两个大丫头一左一右搀扶住我,我顺势哭天喊地进了屋。随后我往榻上一倒,干脆利落地昏过去了。

秋绘大惊失色,连忙把同样乱了手脚的冬织赶出去找太医。随后秋绘俯下身来无奈地说:“公主,别演了,您起来吧。”

我:“累死我了,先睡会。”随后我又想起什么,赶紧抬头吩咐:“给我端碗枇杷露润润嗓子,这戏月月都得唱,别把嗓子唱哑了影响我发挥。”

秋绘:“您不染指甲了吗?”

我望了一眼那凤仙花汁,叹气:“不染了,红艳艳的,瘆人。”

我在榻上舒舒服服睡到晚上,府里谁也不敢来打搅我,连晚膳都是秋绘端到榻上的。我一边吃一边叫夏染冬织一左一右给我打着扇子,同时让王府上几个舞娘给我表演节目。吃完晚膳再用夜宵,一直耽搁到二更天,舞娘都累倒了,我拍拍裙子起身,对秋绘说:“走,咱们找驸马玩儿去。”

我带着秋绘(和一群公主府的侍女),不顾满地仆妇喊着“公主莫冲动”,气势汹汹冲到清荷院-----然后陈洛衡另一个小妾青鸾战战兢兢给我开门说:“殿下,王爷在红羽姑娘那呢。”

我一愣,诚恳地说“上你这捉奸太多次习惯了,抱歉。”一扭头我又想起来,“问你,红羽在哪儿呢?”

青鸾冷汗直冒地回答道“回公主,在清萍院。”

清萍院,好嘞。我带着长长一个大尾巴气势汹汹赶到清萍院,院门紧闭,陈洛衡贴身小厮荷锄对我行一礼说:“公主请回吧,王爷说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好嘛,又给我摆脸。我深吸一气,撸起袖子,猛扑到门前开始咣咣锤门:

“陈洛衡,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美女,你有本事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

鬼嚎就是管用。不过几分钟功夫就有人来开门。我一不做二不休直奔里屋,就看到只穿里衣的陈洛衡和衣衫半解委委屈屈的红羽。陈洛衡冷冷看着我。

红羽嘤嘤嘤哭了起来:“王爷,公主这般凶悍...今儿还是王爷与妾身的新婚夜......”

我冷笑一声:“本宫来找驸马,关你这贱婢什么事,滚出去!”

红羽立刻梨花带雨依偎在陈洛衡身上,陈洛衡搂着她安抚一阵道:“你先出去,本王与公主说句话就好。”

红羽哭哭啼啼出去了,临出门还被秋绘拌了一下,发出扑腾一声。

门一关,我立刻扑向陈洛衡:“好哇你,叫我过来还把我关外边,这是第几次了?啊?说!”

陈洛衡被我拧得哇哇直叫:“好妹妹您大人有大量就宽恕小人这回吧...”

我气哼哼翘个二郎腿坐到榻边,陈洛衡在我旁边陪着笑又作揖又赔不是。我摆个臭脸:“说吧,这回啥事?”

陈洛衡立刻收起嬉笑的表情,正色望着我:

“阿云,夏诤反了。”

我惊得起身:“这节骨眼儿上他反什么?他……你是咋知道的?皇上知道没有?”

陈洛衡苦笑:“皇上知道了还能轮到我和你说?怕早就遣我平叛去了。不过这混小子是要瞒着我们自己干,要不是我在西北的人八百里加急给我报信,只怕下回我就和他战场上相见了。”

我焦急万分:“他急什么?如今皇上身体硬朗军营粮草充沛,民心稳定风调雨顺的,他倒造反开了,想干嘛?”

陈洛衡赶紧过来按住我狂薅头发的手:“别急别急,我们这不是知道了吗,有办法,有办法。”我转头瞪他,他摆摆手叹气道:“阿云,明儿……明儿是阿真的忌日。他等不及了。”

阿真。我一下子颓败下来,瘫在地上。半晌我有气无力道:“阿真的事儿,谁也没忘,谁也忘不了。但是这仇不是这么报的。”

“他恨啊,阿云。”陈洛衡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杀父夺母,谁忍得了?再加上阿真,还有你……夏诤不是我,他已经没有顾虑了。”

5

我爹这个人很坏,非常坏。他不光对骨肉手足坏,对老婆也坏。我娘当年一个清清白白有婚约在身的姑娘家被他一句话抢到宫里去,成了王美人,然后宠幸几天就抛之脑后。不久他可能觉得强抢民女不够刺激,开始打起了有夫之妇的主意。平民之妻怎配伺候帝王?要找就找朝臣之妻,最好是有诰命的那种。

很不幸,那位臣妻就是夏诤的娘,姜莲。

那会儿我爹刚刚干掉齐王,顺便干掉了齐王的一众“党羽”,其中就有太傅夏铉。这位夏太傅有两点闻名于世,一个是喜欢犯颜直谏,被我爹一直记恨;另一个是有一位名动京城的妻子,被我爹一直惦记。姜莲出阁前是京城第一美人,当时还是太子的我爹慕名求娶,碰了好大一鼻子灰。然而现在……

夏太傅下狱被斩,姜夫人被改名换姓送入宫中,封为莲妃。

自然了莲妃当时宁死不屈,但是架不住我爹坏,他说:你还有个儿子,你想不想让他活呀?想,就好好伺候朕,朕把他接进宫里养。不伺候?朕这就送他下去父子团聚。

于是莲妃屈服了。一年后莲妃生下十八皇女陈洛真,夏诤和陈洛衡一起被接进了宫——

养在薄室。

我也住在薄室。莲妃入宫之后被贵妃带头排挤,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我娘。两个被强抢入宫的女人惺惺相惜,常在一起讲我爹坏话。很快风声传到我爹耳朵里,他自然大怒,找了个罪名把我娘赐死,同时再不许莲妃与后宫人往来。罪妃之女当然不配与其他皇子皇女住在一处,于是我被赶到薄室,和夏诤、陈洛衡荣升最不受皇上待见三人组。

那年我四岁,陈洛衡五岁,夏诤十岁。

在我们中间待遇最好的是陈洛衡,最聪明的也是他。皇上厌恶齐王之子,却又不得不保他活命,以免落实了残害手足的名声。所以他常花言巧语从送补给的宫人手里骗来我和夏诤的点心和衣物,托他的福,我们好歹没饿着冻着。

我是唯一能够自由进出薄室的,毕竟我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女,要和其他公主一道开蒙。陈洛衡教我怎样讨好有权势的妃子和太子陈洛衍,让十六皇女陈洛云不至于被阖宫遗忘。

最惨的是夏诤,他不姓陈,在宫里像蝼蚁一样卑贱。随便哪个奴才都能对他拳打脚踢,“野种”“杂种”的称呼是家常便饭。他只是抱住头不吭声,然后站起来拍拍尘土,提醒我记得去莲妃宫外看看十八皇女。莲妃认得我,王美人活着的时候我唤她干娘来着。她会想办法见我一面,偷偷塞给我一个镯子或者一把金瓜子,然后问我夏诤如何。十次有九次我都来不及好好回答,但等我回去就能和夏诤好好说上一嘴:“啊呀,阿真又长高了,现在会叫皇姐了”或者“你娘瞧着气色不错,让你勿念。”他听到总是会开心些,然后过来抱抱我:“阿云,谢谢你。”

闲暇时我琢磨怎么拿针线活换钱,夏诤就教陈洛衡打拳。夏太傅以前最重视独子的教育,夏诤说打三岁起他就天天在院子里和师父练拳,练完了再去书房习一上午字。平时我去上书房捡几本皇兄不要的书拿给他们,那就是陈洛衡的课本。虽然很快夏诤那点墨水就不够教的了,但是要不是他,如今的齐王八成就是个白丁。

我们三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抱在一起长大,我们才是最亲的亲人。

可惜这样的日子不过六年戛然而止:

莲妃死了。

莲妃是被毒死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夏诤疯了一样冲出薄室,我追出去,看到他站在已空无一人的大殿前发愣。我上前拉住他,他说:“阿云,帮我。我要再看一眼我娘。”

我们使尽全力推开棺椁的盖子,然后我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曾经美若仙人的莲妃眼窝凹陷、面色青黑,一双美目惊恐地大睁着,嘴角还残存干涸的血迹。我俯下身极力忍住干呕,等我抬头,我看到夏诤双目赤红:

“混账!”

他的拳头雨点般打在棺木上。我拼命拉住他:“夏诤,他们下一个会来杀你的,你快回去,快藏起来!”

我被他甩在地上。这时陈洛衡冲了进来,不及我问他是怎么跑出薄室的,就听他说:“你去找十八皇女,快!”说罢一个手刀把夏诤打晕,吃力地拖到偏殿。想来陈洛衡不愧是后来的征西将军,彼时他才十一岁,就能轻松对付大他五岁、还在暴怒中的夏诤。

我没有找到陈洛真,但当天晚上,一袭白衣的阿真就被送到了薄室。她两手空空,脸上还带着泪。我上前抱住了她,替她温暖冰凉的小手。陈洛衡领她去见她哥哥,夏诤抚摸着那张酷似莲妃的脸哭得不能自已。

阿真说,有一天贵妃和皇帝讲了几句话,父皇就不去看她们了。又过了几天,一群人冲进去给母妃灌下一碗什么东西,然后就把她带去了贵妃那里。贵妃没见她,只听到陈洛如说,她现在是贱人的孩子,不配住在宫里。然后她就被送来了薄室。

“十六姐姐,为什么我母妃是贱人?”阿真哭着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能告诉她,以后有哥哥,有姐姐,我们都会护着她的。

可惜我们还是低估了我爹坏的限度。一年后陈洛衡和夏诤被他送去西北喂狼,哥哥没有了。又过两年他突然想起还有我这个女儿,把我接出宫去丢给贵妃。当我哈着腰问陈洛如贵妃娘娘有何吩咐时,她抬着下巴丢给我一句“和亲”。

但是我没有去和亲。我用了三年才搞明白莲妃为何而死,但已经晚了。

那时候病怏怏十几年毫无存在感的皇后才咽气,后位虚悬,莲妃盛宠让贵妃心有不安。于是她便指使自己在前朝的父兄散布莲妃本是姜莲的消息,顿时朝野骇然,对皇帝指责抨击无数。我那最好面子的爹怎么可能任由这种消息坐实?纵不舍美人,还是一碗鹤顶红要了莲妃性命,然后玉碟除名,彻底抹去莲妃的存在。

于是阿真的身份便尴尬了下来。更添乱的是皇上对莲妃心存愧疚,有意补偿在她女儿身上,具体体现在暗地里给她定了一门极好的婚事:荆国公嫡孙、颇有才名的小学士惠增。

好家伙,这可触了陈洛如的逆鳞。惠增是她们母女心仪已久的驸马,怎么能容忍妹妹轻易夺走?于是贵妃一寻思,先丢下我这可有可无的棋子,亲亲热热把阿真认到名下,然后一转眼送去给胡族七十岁的王和亲。而我那满心想补偿女儿的好爹,这时候一声不吭。

可怜阿真,她才十二岁。

我先上书请求替阿真和亲,在被贵妃骂了一顿赶出去之后,赶紧想办法给陈洛衡和夏诤写信,让他们救救阿真。可事实上那时我与他们早断联多年,是死是活我都不知。我眼看着瘦小的阿真穿上嫁衣远赴西北,心如刀绞。

然后,像历来被选中和亲的公主一样,阿真在荒漠里没能活多久。不过两年西北来报,洛真帝姬病逝,尸首葬在了边疆。

我砸了整整一套茶具。

后来陈洛衡告诉我,他们没收到我的信,但还是想办法打听到了和亲公主的身份。可是等他们终于攻下胡人王都,胡王帐里只剩下奄奄一息的阿真。那时阿真已经认不得人了,只喃喃念着“母妃,母妃……”

他们把她葬在军营。别把她送回那群混账身边,夏诤赤着双目说。

我孤零零住在宫里。为了活命我一边讨好贵妃,一边奉承太子。太子陈洛衍是先皇后的嫡子,一直与生下幼子陈洛衔的贵妃水火不容。太子被立好多年了,早就在处理政事。我平日去东宫书房像丫鬟一样伺候他,磨墨奉笔端茶扫地,总也能听到点朝中要务。我日日留心西北军事,看陈洛衡一天天成长起来,杀敌平乱好不威风。终于我爹坐不住了,召他回京。

我高兴得发抖。

可惜哪有这么顺利?某日陈洛衍戏谑地问我若父皇想嫁一个公主给他,我愿不愿意去。我惊恐,堂兄妹怎能婚配?陈洛衍混蛋地笑,这不打紧,关键是要压制齐王,这样他未来的江山才能稳固。他说,云儿机灵又听话,是最好的人选。我一边暗地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一边讨好地笑:“但凭皇兄吩咐。”

于是我平生第一回住上了自己的宫殿,有了自己的宫女和妆奁。陈洛衍嘱咐我要在陈洛衡回京的庆功宴上闹事毁他颜面,我高兴地应了下来。

真是个公报私仇的好机会。

当天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拦下了打扮得漂漂亮亮正准备私见惠增的陈洛如。

“你干什么?快滚开。”她素来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笑着做个揖,“姐姐海涵,妹妹有要事在身呢。”随后一巴掌把她撂倒。

陈洛如尖声大叫,抬手想反击。笑话,好歹本公主也是和征西将军练过的人,小胳膊小腿也想伤到我?我揪住她的发髻,左一拳右一巴掌打得好不快活。她喊来人,嬷嬷们就把来的人全部按住。于是一众宫女围观我殴打十五帝姬,竟没有一个能上前阻止。等终于惊动了侍卫把我俩拉开,陈洛如已经肿成猪头,一边发出阵阵尖锐的哭声。

“不过是太子的任务罢了,姐姐莫怨。”我畅快地丢下这句话,到宴席上接赐婚旨意去了。

我十里红妆“嫁给”陈洛衡当晚,这位大将军哆哆嗦嗦不敢揭开我的盖头。我一把扯下红布,看到当年那个营养不良的小矮子已经长成一位健壮的将军。我跳起来抱着他又哭又笑,我说哥哥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我问夏诤还活着吗?阿真的坟怎样了?

我问个不停。陈洛衡气愤地推开我说,阿云,你还想不想嫁人了,为什么要接下这样荒唐的赐婚?

我嬉皮笑脸:狗皇帝和太子要我嫁你,不嫁就死,你说我嫁不嫁?

陈洛衡无奈地摇头。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气不过罢了。他摸摸我的头说,阿云,好歹现在我能护住你。

你想护住我?那就去纳妾,越多越好,就纳那些烟花巷的娼妓。我越受辱狗皇帝越高兴,他高兴我们才能活下来。我笑嘻嘻抱住他胳膊,反正我也不算你妻子,我是你妹妹,哥哥纳妾妹妹管不着。

陈洛衡抚着我的发髻,阿云,将来哥哥亲自送你出嫁,一定要十里红妆不输如今。

他问我:阿云,你想不想嫁给夏诤?

我一懵,呆呆望着他。

陈洛衡笑得温和:他现在是西北威望不输我的总兵官,替我掌管着这些年练下的军队。阿云,他念着你很多年了。

我脸上发红,眼里却发涩:等我们都活下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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