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少年背后的故事
玫瑰少年背后的故事
当一个孩子拥有与众不同的个性,会发生什么?蔡依林用一首《玫瑰少年》告诉你,它会招来死亡。
2000年4月20号,台湾省屏东县一个叫叶永志的少年去世了,校方通报很简单,该生突发心脏病,走路时头部重击地面而死。但叶永志的母亲无法接受,经过6年不断上诉,一桩夹杂人格欺凌、校园暴力的案件才水落石出。
01.
叶永志从小就和别的男孩不太一样,别的男孩爱好游戏、卡牌、漫画书,叶永志却喜欢编织和做菜。不仅如此,他还进入到全校合唱团,是合唱团里唯一一个男高音。
小学三年级时,有老师找到叶母,对她说:你儿子喜欢做女生,快带他到医院看看。叶母半信半疑,但是心理医生却打消了她的顾虑:“我告诉你你的儿子非常正常,如果哪个人觉得他不正常,他本身就不正常。”
然而叶母不知道的是,叶永志正因为这些“不同”,在校园里备受欺凌。
叶永志的老师曾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在每堂课下课铃响的前五分钟,叶永志都会举手报告上厕所。经过调查,原来是一群体格强壮的男生看不惯叶永志“娘娘腔”,在下课时把他围在厕所,扒下裤子“检查”他是不是男生。
恐惧之下,叶永志只敢在上课时间去厕所。校园的欺凌远远不止这些,有男生会找他借钱,有男生会让他代写作业,稍有不顺就会招来拳打脚踢。
叶永志很害怕,曾给妈妈写纸条:妈妈你要救我,有人要打我。叶母去学校找老师反应,不仅没有得到处理,甚至被学校一顿说教:别家孩子打人不对,但你家孩子的一些行为也让人看不惯,两方都有问题。
02.
有一句话说得好,在实力悬殊的对抗中,第三者两不想帮,就是默许恃强凌弱。
校方的纵容让施暴者更加肆无忌惮,2000年4月20日悲剧发生了。叶永志和往常一样在课堂上举手上厕所,直到下课后人们发现他倒在血泊中...
经法医鉴定,叶永志走路时突发心源性猝死倒地身亡。经法庭庭审,校方责任人被判无罪。叶永志母亲显然无法接受,如果没有校园暴力,我的儿子不会独自一人上厕所,更不会在发生意外时错过抢救时机。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叶永志的悲剧被越来越多媒体报道,白天叶母控诉校园暴力,在广场上,在电视前,在法庭里,一遍遍亲自揭开伤疤。
到了晚上,叶母却以泪洗面,洗澡时用头撞墙发泄心中的悲痛。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2004年,台湾省《两性平等教育法》出台,任何人不因其生理性别和性别认同而受到差别对待,2006年,包括校长在内的三人因过失致人死亡,被判处三至五个月有期徒刑。
03.
尽管法律给了叶母最后的慰藉,但我们必须明白,因校园欺凌而死的叶永志再也回不来了。事实上,校园暴力从未离我们远去。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校园暴力和霸凌》报告显示,全世界每年有2.46亿学生遭受着校园欺凌,其中沉默寡言、身材弱小、不合群的孩子最容易成为受害者。
一种米养千种人,校园与社会固然重要,但我们无法改变大环境,只有教会孩子如何保护自己,才能真正减少校园暴力。比如告诉孩子,告老师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打闹和人身攻击,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为什么公交车上招呼让座的道德绑架犯专挑女性下手?因为保不准男性会给他两耳光。为什么网络上显示IP地址后污言秽语少了许多?因为人们真能顺着网线找到乱说话的人。
同样是校园暴力,2018年,江西宁都一女生在宿舍遭7人殴打,有同学拿起手机记录下全过程并上传到校园网,而所有打人女生都遭了处分。
古往今来,有个性从来不是谁的错,那些把个性当攻击对象的人才是最应该被谴责的对象。而我们要做的,是让所有欺凌者看到并付出,应有的代价。
玫瑰少年真实事件原型
四月的开端不太平。
歌手周深和GAI合作翻唱了蔡依林的《玫瑰少年》,相继在音乐圈和饭圈中引发争吵。
今天,我们只想聊聊那个在改编版的《玫瑰少年》中,被消失的“玫瑰少年”。
男孩名叫叶永志。
22年前,同样是四月,他在最喜欢的音乐课上唱了《珍重再见》。
临下课还有5分钟,他去了厕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被发现时,他倒在厕所,口鼻流血不止,送医抢救无效死亡。
男孩的身体被剖开,也没能查明他的死因。
经过6年11次庭审的拉扯,法院认定他“因水滑倒致死”。
学校三名主管由无罪改判为业务过失致死罪。
但是叶妈妈却说:
“永志没有尿尿的人权,就是这样逼死他的!”
玫瑰少年失去「厕所权」
原来,永志选择在下课前去厕所,是被逼无奈。
他常常被同学强行脱裤子“验明正身”,仅仅因为他身上的“女性气质”。
永志的声音比许多同龄男孩尖细,会在不经意间翘起兰花指。
他从小喜欢煮饭胜过电动玩具,书包里永远装着食谱,对披萨和葱油饼的做法很有见地。
他是学校合唱团里唯一的男生,但因为喜欢唱歌一直坚持参加,而且唱得很快乐。
小时候的叶永志
他不喜欢和男生扎堆,班里最要好的朋友是四个女生和一个同样喜欢煮饭的男生。
他们约好将来一起读餐饮科,一起往餐饮行业发展。
他也不喜欢睡午觉,会利用这个时间织皮卡丘玩偶。
这些很正常的特质,却让他成为校园霸凌的对象。
歌手圣代《雨夜惊魂》
有的男同学强迫他代写作业,或者跑腿代拿便当盒。
永志的遗物中有一张撕掉的周记,上面写着他只敢偷偷倾诉的话:
“(写作业)时间不够用,内心压力很大。”
事后老师在班里问起这件事发生的频率,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用口型回答“全部”。
上下学路上,他的人身安全也受到了威胁。
因为害怕被打,永志曾经请求同学陪他绕路。
他也给妈妈写纸条求助,妈妈打电话向老师反映,但并没有人处理。
最痛苦的还是上厕所,除了扒裤子,同学会从后面踢他的屁股或者搞恶作剧。
学校知道了也不太在意:
“这并不是很过分……也不是每次都这样,他们只是好奇而已。”
于是永志只好挑没人的时候去厕所。
有时候是下课铃响之前,有时候是上课铃响以后,或者冒着被骂的风险去教职员专用的厕所。
这间接导致了永志发生意外,并且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救助。
先是被剥夺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再是被剥夺了最珍贵的生命,永志何其无辜?
不同无罪,成见有罪
作为学校最隐秘的空间,厕所常常是校园霸凌的滋生地。
而永志这样具有不同性别气质的男孩,又因为被排斥在男性同盟之外,常常成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
男性同盟自然地接受父权制的规训,比如把女性作为欲望客体,贬抑所谓的“女性气质”,不然就“不算是个男人”。
男孩们通过互相抓丁丁、比赛尿尿远近、给女生身材打分等仪式,来确认男性身份、维系同盟的稳固。
校园霸凌同样是一种仪式。
“在那个荷尔蒙不受控制混乱地在血液中流窜的年纪,我们都如同嗜血的猛兽,一群男孩把欺压异己、以众暴寡的行为模式当作是蜕变成男人的一种仪式,女性化的同学就此成了祭品。”
有时候受害者为了得到男性同盟的认可,会压抑自己原本的个性,装作更“男人”一些。
纪录片[如男生像女生,我们会不会是好朋友]
甚至参与校园霸凌,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这全都是僵化的性别角色标准惹的祸。
规定男性应该是什么样,女性应该是什么样,和规定人每天都要打三个喷嚏一样没有道理。
永志无端遭受校园霸凌的“女性气质”哪里不好了?
他每天会催工作到很晚的妈妈去洗澡,给她炒青菜吃,帮她按摩放松。
叶妈妈的同事总是很羡慕,“你那个儿子胜过我们三个小孩”。
在学校里,他能最先察觉到低血糖的老师的异样,因为妈妈也这样过。
他知道老师杯子里的茶水没有糖分,所以第一时间冲下楼买木瓜牛奶。
温柔、细腻、体贴、敏感,这些品质男性同样可以拥有。
与之相反,不敢表现脆弱,才会形成一种表面上的虚张声势。
暴力,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暴力,都是如此。
出道以来不断被骂“娘”的吴青峰,在歌词里写:
“你说我娘,但我敢说你比我懦弱。”
他点进网暴者的微博,发现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好。
“如果他们有一天接受到像他们骂我一样的谩骂,他们绝对会比我易碎。”
可是,僵化的性别角色标准太难打破了。
它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影响力也久而弥深。
间接杀死永志的,是从校方、老师到同学的那套刻板陈腐的性别观念。
当时,甚至有学校的行政人员认为永志应该为自己的死负责。
“他的娘娘腔行为导致有些男生看了不习惯,因此两方都有问题。如果有辅导的话,他就会改。”
但正如心理医生对叶妈妈说的:
“觉得他这样不正常的人,才不正常。”
迟来的改变
有问题的从来不是永志,而是不敢接受多元性别气质的人。
永志去世两年后,中国台湾通过了《性别平等教育法》。
从传统二元的两性教育,延伸为更具普遍性的性别平等教育,让学生尊重不同性倾向和性别特质的人。
叶妈妈也慢慢从必须服用安眠药入睡的状态中走出来。
有许多和永志一样遭遇的孩子给她写信,倾诉自己的故事。
“我的小孩子没有了,我要救像他这样的小孩子。”
台湾性别平等教育委员会为纪念永志,出版了《拥抱玫瑰少年》。
序文感叹这次进步的不易,但付出的代价大到说不出“这一切总算值得”。
“性别议题的推动像是用赤身肉体在冲撞一面水泥墙,每撞一次几乎不起作用,顶多掉几粒尘灰而已。”
泄气地说,永志的牺牲带来的改变是有限的。
“你离开后,世界可改变?”
比如去年在社交媒体上刷屏的《儿子今天被同学掀裙子了!!怎么办!?》。
文中的小男孩单纯为了凉快和漂亮,穿裙子去学校走了一遭,结果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小男孩在商店给自己挑了裙子
在男同学掀他的裙子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之外,老师的反应更让他难过。
体育课老师在他已经换了裤子的情况下,把他单独叫出来问“你裙子呢”。
道德与法制课老师花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批评他不应该穿裙子。
小男孩爸爸与班主任的对话
虽然小男孩在回家后得到了许多叔叔阿姨的鼓励,但他的爸爸还是很忧心。
“儿子只不过是穿了裙子,裙子很容易就脱下来了。
但还有很多孩子他们的声音不好听,长得不好看,个子矮小,他们会受到嘲笑,蔑视,甚至是欺凌。
这些可是无法脱去的啊!!他们怎么办?”
说到底,多元性别议题的背后,关乎弱势群体或者说少数人的权利。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强者和弱者,谁都有可能是少数人。
所以保护少数人的正当权利,就是保护自己。
也许每个人所能做的很有限:
最起码,我们不要忘记。